落井下石很容易,又一个朝臣出列道:“陛下!安国侯本是领兵之人,当知‘打仗父子兵’,安国侯长子已经成年,却未曾与父前来救驾京城,反而在花楼行乐,安国侯掌军之能的确让人堪忧!”
王相忙说:“安国侯是我朝武将,也为我朝效力多年,岂可轻言剥夺兵权。”
贺云鸿看向安国侯:“既然是我朝武将,为将者,当忠君爱民,救江山于水火。不知安国侯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,尤其在国难之时,担得上如此称谓?”
柴瑞虽然没说话,可也是挑眉看向安国侯,一堂安静,大家都等着安国侯为自己大声辩解,虽然以大家对贺云鸿的了解,已经看出来贺云鸿如此发难,一定是已经准备完毕,那些告孙氏告安国侯之子的事,该都有确凿证据,弄不好甚至是贺云鸿安排的!郑氏都被贺云鸿除去了,安国侯自然是轻而易举。可话虽如此,就是得胜希望不大,安国侯怎么也会负隅顽抗一下,与贺云鸿拌几句嘴,向皇帝表表忠心什么的……
安国侯走出了行列,哽咽着跪下,伏地对皇帝说道:“臣万死!愿陛下开恩,容臣解甲归田。”
许多朝臣面露惊讶……这个,真是谁也没想到!连贺云鸿都因事出意外而皱了下眉,这是要行哀兵之计?
柴瑞却像是早就意料到了,带了丝冷淡的微笑问道:“安国侯可是真有此意?”
安国侯以头触地:“陛下!陛下!臣忘初心,有负先皇信任,有负我父兄!”他出声哭了,断断续续地说:“臣忘了……武将之本……”
柴瑞似是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喔?安国侯以为何为武将之本呢?”
安国侯抽泣着说:“臣长兄曾言……武将之本,乃是为国尽忠,为民舍命!”
柴瑞微微点头:“看来安国侯尚有自省之能。”这话一出,大家就明白安国侯“不尽忠,不舍命”的罪名算是坐实了。
安国侯低头说:“我愿将爵位让与梁将军,只请梁将军恢复凌姓。”
朝臣们都能看出,二十岁的梁成与四十多岁的安国侯是父子,听他此言,也觉合理——这么个大儿子,得陛下恩宠,如果不认,真是傻子!而且认了,梁成正得皇帝宠爱,许能拉这位掉下去的父亲一把……
柴瑞看向梁成,梁成对柴瑞行礼道:“陛下!臣之亡母早与安国侯义绝!毫无任何纠葛。臣被姐姐抚养成人,生恩不及养恩,臣不敢不从姐姐教诲。姐姐曾明令臣不可认安国侯,甚至不能看安国侯,臣只得听从!”
有人说道:“梁将军,这就不对了!为人子,承接父亲血脉,岂可背祖弃宗?!”
梁成大声说:“陛下!我承我亡母之姓,祭奠我亡母之祖先。当初我外祖领我两位舅舅下山,救出了老安国侯所剩的唯一骨血,但我两位舅舅都死在了战场上!我外祖重伤而亡,梁氏一门男丁无存,如此忠义之家,不该无后!当年,老安国侯感我梁家恩义,让我亡母嫁给了安国侯,可是我母并未得到善待,最后被逐出门!陛下,我与姐姐早就在外祖坟前发誓,要承继梁家宗祀!诺言已出,不可不遵!”
梁成没有官场上的任何应酬经验,说出话来榔头棒子胡乱飞,殿中人声纷纭。
安国侯抬头,大声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能忘了我们凌家?!”
梁成再次对柴瑞行礼:“陛下!我乃梁成!”
朝中人们交头接耳。
安国侯流泪道:“我可认你为我凌氏嫡长,重尊梁氏为正妻!”
有人大声惊叹,可梁成又一次对柴瑞举手行礼:“陛下,臣望陛下给臣三月之假,臣与姐姐为母迁坟,与我外祖同葬云山!”柴瑞点了下头。
安国侯手指颤抖着指梁成,鼻涕眼泪同流,说不出话来。
一直没开口的程左相对柴瑞行礼:“陛下!安国侯辜负国家重望,的确该追究刑责。”算是一锤定音,朝臣们再说什么都比不上最高位的左相之议了。
柴瑞叹息:“想当初,安国侯三位兄长,为国牺牲……”
安国侯呜呜哭出声,人们都以为他在哀求,柴瑞继续说道:“安国侯之父,也是死在战斗中,安国侯虽然有负国恩,但朕念其父兄有功,就不追其罪,只立降爵位三级。”
朝臣们大声说:“陛下仁慈!”
安国侯哭着叩首道:“谢陛下恩典!”
柴瑞看向太平侯孙承功,说道:“朕着太平侯孙承功领安国侯之军前往晋元城接替军务。”
太平侯孙承功出列行礼:“臣谢陛下信任!”大家都向孙承功投以羡慕的目光:太平侯还这么年轻,就得一方重兵,接替安国侯成了朝中的栋梁武将。从此,太平侯府必重振往日雄风。
人们又怜悯地看向已经不是安国侯的凌青,虽然他没被追刑狱,可爵位降了三级,就成了男爵,为勋爵末等,他的子女无爵位可继承,日后就是庶民,从文就要入场科举,从武就要比武入军,与常人无异。凌家世代为国效力、舍命流血积攒下的功劳,在凌青身上全没了,子孙再无荫护。
凌青抹了脸,站起身,对柴瑞施礼:“臣告退!”柴瑞摆了下手,凌青又一次看向梁成,梁成望着皇座,没有回头。
凌青似是突然老了,神思恍惚地转身,几步后又一回头,有些不舍地走出了大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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