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眩晕后, 哈利和特瑞西发现, 周围的景象已经不同。
他们已经站在一个教堂门口。
“戈德里克山谷。”哈利喃喃道。
特瑞西抖抖魔杖, 看看时间:“离午夜还有半个小时,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。”
哈利有些茫然地回头,不知道特瑞西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……想看看你的父母吗?他们应该就在这个教堂后面。”特瑞西低声说。
“啊……”
哈利一直是知道的, 戈德里克山谷是他父母的最后居所和埋骨之地。他一直想来看看的, 又一直不敢。
潜意识里总觉得, 自己会在一切结束后再来的。
就这么来了啊……哈利抹把脸, 冲特瑞西点点头。
他们从旁边的小径, 走到墓地,慢慢寻找。
这个山谷,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,也是魔法界的圣坛。在这里永眠的名人很多,哈利和特瑞西,挨着挨着找过去。
好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,到最后,都和这里的普通居民一样,躺在一个单薄的墓碑下, 一堆黄土和青草中。
哈利最终找到了自己父母的墓碑。
“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。”①哈利轻轻读出铭文。
他沉默了很久。
哈利开始觉得,空气里充满了透骨的冷。因为他的父母,已经成了腐烂的尸骨, 埋在冰冷的、漆黑的地下, 他们之间隔着永恒的墓碑;
同时他又觉得, 空气柔软得像最细滑的丝绸。在战争的血与火, 彻底毁掉他的童年居所的今夜,他又被命运带回到父母身边,他们躲在爱的庇护下,在启程前可以稍稍喘息。
哈利感到,他的父母,似乎就站在他的头顶,轻轻抚摸他的头发,笑看着他,安慰他不用害怕,他们会永远爱他、保护他。
十三年前的那一夜,有父母的爱,他最终也得以幸存。
而在十三年后,他的母亲牺牲生命施展的咒语,就要失效的这一夜,他终于又回到他们身边……
就像一次决绝的告别。
以前不管经历多少惨烈,他们都会保护他;但是过了今夜,他就要脱离母亲最后的庇护,独自上路了。
“妈妈,爸爸,我长大了,你们应该会很高兴吧。”哈利白色的大理石墓碑,回头看看特瑞西,又说,“这就是特瑞西。以后,我也有要照顾的人了,我会很坚强地走到最后的。”
特瑞西轻轻迈出一步,对着墓碑鞠了一躬,什么都没有说。
哈利也轻轻退开退开一点,对着赋予他生命的人,鞠了一躬。
时间不够了,必须要走了。
“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。”哈利再低声读了一遍铭文,又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声说,“等我们……杀死了伏地魔,再来看你们。”
两人沉默的离开,仓皇的逃离,他们甚至没有花可以献祭。
哈利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,永远地留在了墓地里,每走一步都撕扯着他的心,留下一片血肉模糊。
他还以为他的心,已经被今夜的战火烧成焦块了。
在墓碑前没有落泪的哈利,终于一边走,一边泪水汹涌。但是他自己,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。
直到路过广场的时候,特瑞西停下来,像哈利指了指,广场中心的战争纪念碑——当他们靠近的时候,纪念碑变成了一座雕像。
一个乱发的男人、一个长发的女人,抱着一个婴儿。
那个男婴睡得很安详,头上也没有任何印记。
“如果……”哈利开了个头,才发现自己的喉咙,已经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他终于意识到,自己在流泪。
他本来想说的是,如果他没有那个疤、不是救世主、父母也健在……那该多好。
但他马上又意识到,这样的话,太过懦弱。哈利立刻拉起袖子,狠狠地擦脸。他不允许自己再软弱下去。
“你害怕吗?哈利。”特瑞西问。
哈利嘶哑地说:“很怕。但是我不能怕,所以又不怕了。”
他说着,也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,要记住今夜的死亡和血液,记住他和伏地魔的新仇旧恨,也不能有一刻再松懈和遗忘。
要从这些仇恨中,汲取营养,要用自己的手,去偿还……
“其实不用不怕的。”特瑞西突然缓慢地说,“我的父母去世后,有一段时间我患了厌食症。我总想着,要是我也能躺到那个漆黑的棺材里,躺在我父母身边去就好了。后来厌食症治好了,但是我一直是这么想的。”
哈利偏头,看见特瑞西平静而深邃的眼睛。
“只有死亡,才是永恒。当我埋在地下几十年后,当我的棺材都腐烂,我尸体的腐土融入我父母的,那才是最后的永恒。这就是我父母的死亡交给我的,哈利——
“只有死亡,才是永恒。”
特瑞西声音,没有一点恐惧和激动。波澜不惊的语调,就像是在诉说,这个世界上最平凡、最常见的真理。
“但我还知道,这个世界上,还有一些东西,是和死亡一样,超脱了时间与生命,永恒存在的。那是这个世界上,一切美好的、值得追求的事物。
“我将用我生命的所有时间,去追寻这些美好。用父母给的眼睛,看尽世间的美景;用父母给的双脚,遍访天下的奇观——然后有一天,我也会死。”
哈利有些怔忡地看着特瑞西,恍然看到了那天在禁林里,即将死在八眼巨蛛的螯牙之下时,特瑞西对着他突然扬起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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