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橘红色辉光，透过宫窗，泻落在铺满药材的桌子上，柔和得令人舒服地眯起眼睛。盛夏时节唯有此刻能从湖面上掠过凉风，混合药香，别有风味。
靠在桌子上，依照着医书，细心钻研的湖蓝色人影。面上已经不见方才片刻的迟疑，而是平常所见的从容。她的眼睛执着坚定，有不容忽视的力量。仿佛看到她此时模样的人，都不会怀疑她将来要做的事有什么不确定。
毓意轻拿起一株药材，似乎跟她几个月中毒的解药很相似。由于千圣手给她吃过几日的解药，所以她对这个味道很是熟悉。
有花一般的清香，却含着毁人性命的剧毒。紫色的枝丫，莹润的茎，透着难言的美。它摊在掌心显得那么瘦弱，恍若不堪一击。但谁明白，它骨子里蕴含的烈性，足以让闻者望而生却。
目光扫过医书摊开的一页，上面记载着这株紫色药材的详细情况。紫姝草，味甘，性凉，剧毒。旁边的红色小批，应该是千圣手特殊记载的标志，赫然写着：中毒者，无药可治。谨言慎放，不可受潮。
她的心轻轻地一动，松开手，任由紫姝草飘落在桌上。突然间，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。她清楚地记得，几个月前她曾吃了这紫姝草，按照无药可治的说法，那她不就是无药可治了吗？
怪不得，她总觉得疲惫过后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。仿佛从前的好精力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榨干，使她经常头晕目眩。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千圣手明明就是费尽心思想要医治她，便如近来见到她，也时常询问她的身体状况。那他怎会，让她食用这般的药材？莫非当时，她听盛春提过，刺伤她的利箭有毒，因此只能以毒攻毒。
福至心灵的念头，似是联通了许多以前遗漏的东西，让她登时明白过来。可她又忽地不太能接受千圣手将如此危险的药材扔给奇珍的现实，即使千圣手是想要启珍学习更多的东西，也不能让启珍处于危险当中。
门外张扬着宣泄的愤慨脚步声，拉回了毓意游离的心绪，她转身向门口望去，就见到启珍那张气呼呼的小脸，张合嘴巴在不停说着什么。
“启珍，怎么了？”毓意将紫姝草藏在了药材的中间，不让启珍发现自己的异样。
“实在太过分了，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的身份，居然出言不逊。毓意，气死我了！”启珍“啪”地声，将手重重地敲在桌子上，气恼万分地呼哧着气，显然是很不痛快，甚至有无法宣之于口的郁闷。
毓意瞅着启珍不对劲模样，察觉了她不用以往的神色，不由忧虑地追问：“到底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！”启珍像是守着自己的一个秘密般，使劲地摇着头，努力转移话题道，“不要说那个女人啦，反正快要用晚膳了，毓意你想吃什么？”
纵然清楚启珍的不寻常，可毓意了解启珍不愿意说，她也不勉强，而是沉吟地接过话：“清淡些吧，我想吃一些清口的菜。”
“好，我让顾嬷嬷下去准备。”启珍站起身，冲门口扬了声，对进来的宫婢简单地吩咐了几句。看到人出去后，她才转过身，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药材。她的视线一扫，没有遗漏到医书上紫姝草的介绍，瞳孔一缩，近乎是迸发出浓郁的阴厉。不让人察觉地攥紧拳头，别过头，眼眶却不自觉地泛起了红。
毓意见启珍收拾地毫无章法，担心她会碰到紫姝草，于是手脚麻利地帮她整理起来。她敏锐地捕捉到气氛的怪异，不由打趣道：“你要是敢把千太医的药材给弄乱了，破坏了里面的药性，看他怎么收拾你？”
本是玩笑的一句话，却让启珍乱了早已不知所措的心神，她强忍住呜咽，伸手用力地抱住毓意，不再开口。
只有毓意感到了启珍的颤抖，以及她脖子的凉意。她皱了皱眉，迟疑地轻问：“启珍，怎么了？如果你真不喜欢学医，大概千太医也不会勉强你。不要担心，实在不行，我陪你找千太医好好谈谈。”
“不......不是的！”启珍的语调不自然地波动，颤音几乎遏制不住。她忍住满腔的酸痛，恬然地下定决心：“学医很好，我一定会学得很好。”
有抹怀疑从毓意的心底滋生，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。她隐约猜到昭初跟启珍之间的谈话，可她现在觉得，她如今的生活很好，具体的生命安排，她不会再去强求。若是有天真要选择离开，她至少也曾得到过有人为她流泪，有人为她付出真心。
世上后悔的事固然很多，然而最可悲的莫过于，终其一生亦无人对你真心。那样的迷惘，不在于生命的长短，而是种生命的厚度。因此对她而言，已经够了！
“傻丫头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千太医要欺负你，我帮你欺负他。”故作轻松的安慰声，令启珍的心像是撕裂般，搅得她翻天覆地。
可她亦只有不住地点头，恍若这般就能够改变命运。她吸吸鼻子，抹了把哭花的脸，不服气地给自己打气：“千老头，我才不怕他。只要有你陪着我，我们两个人，肯定让他忌惮！”
“好了，我们出去用膳吧。等会儿顾嬷嬷进来看你的样子，要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！”毓意好笑地抬手，擦拭着启珍的脸颊。
手指拭过启珍的柔嫩脸颊，触感下毓意忍住心头的哆嗦，努力地扬起笑容。尽管那么地给自己安慰，但她依旧会害怕。只是这份害怕，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，唯有压制在心里。
瞬间的暗淡滑过她灿烂若星的眸子，没于深处，愈发显得漆黑。融入夜幕降临的夜晚，较之外面的天色还暗，深不见底。
启珍收拾好情绪，拉过毓意的手掌，用力地握了握。两个人并肩，一起往门外走去。沉默地两个人，明明是在想着同一件事情，却仍要想方设法地埋着对方。
昭初恶魔般的诅咒，再次清晰地在启珍耳畔响起：你救得了她一次，不代表你救得了她第二次。紫姝草毒，代表着毁灭。
战栗地抖动没有逃过毓意的感官，她反手握住启珍，冲她微微笑起来。
【题外话】
文中的“紫姝草”，只是我想出来的一个药品的名字，大家不用联系其它。
这个星期，大概每天都会有双更哈！谢谢亲们的支持了，么么哒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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