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头，纳兰杼的面色微变，不再像原先那边尖锐。他见毓意低着头沉默不语，生硬的态度愈发软了下去：“事情大体如此，我只是要你静观其变。至于其他事，不必你担心。还有今个再晚些，我会让你回清泯居。启珍那边，我已经帮你打好招呼。”
他的目光含着深刻的意义，仿佛说得都是打心眼里滋生出来的话。他瞧毓意的眉轻皱了几下，不由缓声接着开口：“昨日的火，并没有殃及到淑妃。所以她即使想要生事，必然也要顾及别人的闲言碎语。”
“我明白，没有不理解你。你说的话，我记在心里。只是这份欠你的情意，不知何时能还。你不用这样看着我，我不喜欢欠人情。”毓意神色认真，摆正了态度，目光炯炯地承诺。
她瞅着纳兰杼墨色的凝眉，才急忙做了番解释。她是真的感激纳兰杼对她做的一切，可感激不可以成为耗费人情的借口。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，她终归是欠下了一笔账。
纳兰杼无奈地点头，算是答应给毓意还账的机会。但他的心里难免苦笑，他做这些事，从来不曾算计过毓意什么。奈何面前的人不若他想的这般，凡是调理得清楚，着实让他没辙。
搅拌着碗里的粥，毓意蓦地念到了件事。然而麻烦了纳兰杼那么多，她怎么好意思再做要求。浓稠的粥，被她调得渐渐稀薄，偶尔溢出的轻叹声未能逃得过他的耳朵。
可惜纳兰杼存心要等着毓意说，现在只勾了勾嘴角，眸里闪过丝兴味。他不在乎她欠了多少人情，而是在乎她欠人情的对象是谁。如果到时候她不说，他照样有办法让她开口。基于此上，他更加气定神闲。
“纳兰杼！”毓意心里腹诽，直接将三个字脱口而出。她见他似笑非笑地不语，心有恼意，语调间带着极少有的羞涩。
“你有事对我说，难道还需要我对你保持好的态度？”纳兰杼反问毓意，心中的愁闷消退了不少。他近来憋着股气，加上昨天根本没休息，所以情绪压抑得有些低落。
但毓意在无形间，让他的不愉快消散了多。因而总可以提起精神，处理些琐事。隐约的笑，浅浅地浮在他的眉梢，霎时令毓意的心安定。
“既然你瞧出来了，那我直说了。虽然杨府的人在这次没收到牵连，可淑妃那边最后怎么交代？我想请你注意点儿宫里的动静，以免措手不及！”毓意没有再迟疑，坦率地提出自己的要求。
她的眼睛眼也不眨地盯着纳兰杼，卷翘的睫毛像是翩翩的蝴蝶，偶尔的抖动，映得她的眸黑漆闪亮。她生怕纳兰杼会拒绝，又急急忙忙地出声：“你刚才已经猜到了我的用意，就表示你清楚。拒绝的话，你总不会有的吧？”
“我猜到了，难不成便该表示答应？”纳兰杼展开已然成形的眉峰，挺拔的俊朗悄而无声地闪现。他盯着毓意一瞬的慌乱，清音地笑语：“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，我同样也答应你。否则，我的买卖得亏本。”
听纳兰杼如此说，毓意方悬起来的心，总算稳当地停在胸口。她眨眨眼，认真地思索番后，颔首道：“只要不是强人所难的事，我可以答应。不然，我得吃亏！”
纳兰杼只觉得好笑，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。平日哪怕他提到的要求再过分，少不了他人前赴后继的应允。因此，她对他来说，永远是个特别的存在。
他终于笑出声，鬼使神差地伸手抚平她再次蹙起的眉头，轻快不已：“我的要求很简单，只希望你不要让这些俗事羁绊了你想要前进的路。自由，你可以做到。”
毓意猛地瞪大眼睛，难以置信的目光，恨不得要戳穿纳兰杼的身体，刺看他的灵魂。她不曾思及过纳兰杼会要求她如此，毕竟事关于她，何必说出这般无关紧要的要求。更甚者，纳兰杼懂她，了解她要的是什么。
自由，自由的前提是要自己足够强大。唯有掌握了别人无法掌握，逃出别人的掌控，她才能做自己梦寐以求的事。除此外，一切只是空谈。可纳兰杼让她去追求，不要磨灭了内心的热情。
她感动了，确切地感动。纵观她的身边人，拢共有几人对她说过。
水雾般的泪，不可遏制地涌上她的眼眶，泛红了周边的肤色。她哽咽着，却怀着坚定：“那是我的理想，我不会轻易放弃！”
“歌行曾对我说，有个人和他同样向往那份畅快自由。不过世间的羁绊太多，他已经无能为力。脱离世家间的争斗，寻找属于各自的蓝天。”说到最后，纳兰杼近乎是用种痴迷的语调。他察觉毓意了然地一笑，顺势应道：“我有想法，奈何自己的身份。不介意的话，你代我一起？”
“我只做自己而已，否则这份重担可得压得我踹不过气。”毓意调皮地吐吐舌头，说完站起身，收拾起桌上的碗筷。
纳兰杼想了想，望了眼外面的天色，沉吟：“看样子不早了，你先回清泯居吧。昨天我带你来的路，还记得吗？”
“恩！”毓意手脚麻利地整好东西，推开门关心地叮嘱，“你小心点儿行事，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。我先走了，有机会再说！”
充满活力的身影，不若昨晚的萧肃，仿佛重新拾回了丢失的信心。
踩着余晖的光泽，她抬起头，步步扎实地往前走。往后的时日还多，她定会达到自己的目标。
浑身的暖意，让寒冬的冷不敢侵入。她笑得越灿烂，似乎困扰她的哀伤可以轻易地远离。
纳兰杼倚在门口，带着欣赏凝视。他的余光掠过站在远处的蓝月，神情夹杂了惯有的犀利。
有些人，永远学不会知难而退。所以受到的伤害，总比后付出的人大得多。
当初的好意，他不想弄巧成拙。防患于未然，他做的比任何人都好。
蓝月受到纳兰杼的警告，心里明白。她黯然神伤地低下头，努力抹去心底的邪念。不陪她拥有的人，何必多惹伤心。只是挨不过伤心地咬紧唇瓣，失去面上仅有的血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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